的月儿听得窑门外响起一串欢欢的脚步,她就起身迎出去,在晚霞夕照的灿烂里,月儿看见欢欢势势跑上来的是儿子,就把温暖的双臂张开,迎接住小鸟归巢一样的儿子。
“妈。”新生倚偎在母亲温暖的怀中,扬起脸,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无限的喜悦,说:“妈,我们考试了,我考了个第一,皇甫老师说还是全公社的第一。”
月儿看着怀里儿子清秀瘦弱的脸庞,此时此刻在这张可爱的小脸蛋上撒满了幸福和欢乐。月儿一阵心动,眼里却汩汩地滚落出一串湿热热的泪水,这是控制不住的喜泪。多少年来崖口上有过让人舒心畅意的喜事吗?没有,从来没有过。今天儿子终于喜鹊般地把好事带上崖口,月儿把未来生活的全部就寄托在儿子身上,他现在能在全公社考个双百第一,将来就有可能考进北京的大学堂,那时候就没有人再敢随随便便地叫他:地主的儿子了。
月儿搂着新生立在崖口上沐着一片红艳艳的晚霞,憧憬着未来。红灯笼一样的日头没有在月儿脸前冉冉升起,却是缓缓地坠落下去。天上没有了红日头,西边天际的几朵红鲜的晚霞昙花一现地失去了美丽颜色,月儿心头一颤,她憧憬的美丽未来难道也会像眼前的天际一样,倾刻间就沉入到黑暗里去吗?月儿不敢再往深里乱想,揽住儿子的肩膀回到窑里。
天麻麻黑了,耀先一手提着锄把儿,另一只手上拿着在石头上砸断的锄头片子,郁郁闷闷地走上崖口。整整一天他的心一直深陷在郁闷、烦躁和焦虑的黑暗里,越是快到天黑,越是不能自拔。他的思想已经扭转不过弯来,他想着再等上一会功夫,等天全黑下来,他心爱的月儿,他美丽的月儿就又要到下面的水磨房里去了,这个规律已在去年秋天得到多次验证。面对又要发生的事情,他想不出办法,拿不定主意。做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住,还算是一个男人吗?耀先真想奋起一搏,但是他真没有那样的胆量。十多年的被管制,早使他激荡在胸的那一腔热血冷却下去,早使他变得麻木,早使他没有了人的尊严。
耀先在渐渐黑沉下来的暮色中疲疲遢遢地走上崖口,他把手里砸坏的锄头片子和锄头把儿扔进偏窑,月儿才从正窑里出来,因为天已经黑了,她没有看见耀先扔进偏窑里去的锄头是坏的,也没有看清耀先瘦削的脸上罩着一层舒展不开的黑雾,迎上去笑吟吟地说:“赶紧吃饭吧,米汤都快凉了。”月儿心情好起来了,她的身态也是轻盈的,说出来的话柔柔媚媚的。然而心里拧着疙瘩的耀先却误解了月儿,他以为在崖口上窝憋了一后冬的月儿今天一反常态,早早地把饭做好,是紧着想到下面的水磨房去。耀先肚子里窝憋着的那个疙瘩像充了气的猪尿泡肿胀的更大了。但是月儿毕竟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,他心里有气却不好撒放出来。其实耀先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,月儿不在他脸前的时候,他总是要胡思乱想出许多事情,月儿要是立在他脸前,他就又只能想起月儿的好。现在美丽善良的月儿就端端地立在面前,从是心里有再大的火气,也不能拿出来发在月儿脸上,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月儿还有谁是他的亲人?他怎么能忍心去伤害她呢。耀先木着脸没有和月儿说话,就进了正窑。
月儿迎走出来本是想和耀先说几句话,起码要把新生考了个全公社第一的喜事告诉给他,但是到了跟前看到耀先瘦削的脸上罩满了一层浓厚的黑雾,心头一沉就禁了声。月儿猜想:耀先总是又在地里受了什么人的欺负了。遭受别人无端的欺负对他们来说是再经常不过的事情。月儿知道这些年耀先被整治的没有了一点胆量,常窝一肚子火回到崖口上来。月儿轻悠悠地哀叹一声,返身也进了正窑。
窑炕眼墙上的灯盏已摇摇曳曳地点亮,灯盏下的新生看见爸爸回来喜庆地扬起脸想要说话,却瞅见爸爸脸色出奇地难看,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起来的新生很懂事。他早就懂得了爸爸妈妈心里的苦,懂得了时世的艰难和生活的不易。新生看见爸爸脸色不好,扬起手却没敢喊出声来,再慢慢地把扬起来的手收放下去。新生手里捏着的正是那两张得了双百的试卷。
心里没有一点头绪的耀先真的没有注意到儿子欣喜的举动和表情,现在他那有心思去关注儿子呀,月儿的事情早搅的他乱了方寸。耀先走进窑门看见小饭桌上已经摆好饭菜,就沉着脸走过去,连手脸都没洗就捏起一个馏热的黑馍。
跟进来的月儿本想催促着让耀先擦洗一下,在地里干一天活,怎么能不擦洗一下就伸手端饭。月儿虽然遭受了不少磨难,但她从小养下的爱干净的习惯没有变。可是眼下她看着早就准备好的一盆清幽幽的净水,再不能说话,因为耀先已经用那只脏污的黑手捏起盘里的黑面馍。在崖口上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,共同熬过了那么多艰辛与苦难,月儿能真切地体验到憋屈在耀先心里的苦闷有多大。月儿款款地把一碗腾冒着热气的的米汤端放在耀先跟前。耀先慢腾腾地嚼吃着嘴里干涩的黑面馍,连脸都没有抬起。温顺的月儿不知道耀先心里现在究竟想的是啥,她只以为他是又受了谁的欺负,心里苦的难受。就一句不说地陪坐下来,细悠悠地咂喝着米汤,慢慢地嚼吃着黑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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